房屋经纪人对美国建筑师阿兰•奥伦巴(Alan Orenbuch)和布莱恩•奥罗克(BryanO’Rourke)说：“我可不确定它是不是你们想要的。这房子确实挺现代，不过看上去怪极了。”说罢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身为买主的阿兰•奥伦巴和布莱恩•奥罗克反倒显得不怎么在意。他们刚刚结束了与一位维多利亚农舍的主人长达一年的谈判，并且以“彻底失败”4个 字为这场漫长的拉锯战画上了句号。此前，他们已经看了不下25处房子，而这间维多利亚农舍是阿兰•奥伦巴最喜欢的—它完整地保留了许多农场建筑的细节。奥 伦巴和奥罗克去看房的时候，里面甚至还有野生动物早早地“占山为王”。
奥伦巴是一名毕业于康奈尔大学建筑系的建筑师，1976年开始便进入建筑设计圈，拥有一间自己的建筑设计公司。他一直对一类中规中矩、同时又非 常传统的房子钟情不已。他和奥罗克曾先后居住于曼哈顿和格林威治村的两间公寓。前者位于铁路边一个灰头土脸又毫不起眼的小社区，是一幢没有电梯的老式5层 楼建筑；后者则是一幢典型的战前公寓，极度符合奥伦巴的建筑审美—就是“传统的公寓加传统的设计”。
因此，在与传统的维多利亚农舍失之交臂之后，两人决定尝试一些现代主义风格的住宅——比如眼前的这座塑料帐篷屋。
遇见现代主义建筑瑰宝
令奥伦巴和奥罗克感到意外的是， 这幢房子竟然有“现代主义建筑瑰宝”之称，由哈佛建筑师约翰•M•约翰森(John M . Johansen)设计的塑料帐篷屋(Pla stic Tent House)这座闻名遐迩的房子，设计于1974年，曾是约翰森和夫人长期居住的地方。
约翰森今年已94岁高龄，他早年是“哈佛5人组”其中一员。所谓的“哈佛5人组”指的是由一群在哈佛大学设计学院求学或任教的现代主义艺术家在 战后组成的小型设计团体。除了约翰森，其成员还包括对现代主义建筑影响深远的菲利普•约翰逊(Philip Johnson)、马塞尔•布劳耶(MarcelBreuer)、兰迪斯•戈尔(Landis G ores)和艾略特•诺伊斯(Eliot N oyes)。他们设计了一系列实验性住宅，大部分位于康涅狄格州新迦南地区，有不少登上了美国国家史迹名录。其中，菲利普•约翰逊设计的玻璃屋 (Glass House)被称为世界上最美而功能最简洁的房子。约翰森本人则以为克拉克大学设计的戈达图书馆和俄克拉荷马城的哑剧剧场享誉世界。
“哈佛5人组”的设计风格深受德国现代主义建筑大师沃尔特•罗格佩斯(Walter Gropius)的影响。罗格佩斯曾担任哈佛大学建筑研究生院院长，是包豪斯风格的创始人。约翰森的妻子阿缇•罗格佩斯(AtiGropius)正是沃尔特•罗格佩斯的女儿。
有30余年建筑设计经历的奥伦巴和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建筑系、从事室内设计工作的奥罗克对这段历史自然不陌生。在购买房子之前，奥伦巴和奥罗克 就从一本专门介绍“哈佛5人组”的书里认识了约翰森和他的作品。“他的作品大都位于新迦南地区，睿智，很注意和周围景物结合，就像编织带把建筑和环境编织 起来。” 奥伦巴和奥罗克评论。他们最欣赏的作品是约翰森设计的美国驻爱尔兰大使馆。
“实际上，我和奥伦巴骨子里都是传统主义的拥趸。我们的家里填满了法式和英式的古董家具，墙上装饰着18、19世纪的欧洲油画，以及19世纪的摄影作品。买下这间塑料帐篷住宅可以算是我们一个巨大的进步。”奥罗克说。
和危险调情的设计
坐落于新迦南地区莱茵贝克附近，塑料帐篷屋外表呈截棱锥形。白色的塑料材质外墙连着一个轻质钢架，使第二层和第三层得以悬浮起来。室内的墙壁运 用了石质素材，起到加固作用。从屋内可以看到，半透明的墙壁在阳光照射下散发出淡淡的光晕，而垂下的树叶则提供了一片自然阴翳。
塑料帐篷屋是约翰森的5座代表性建筑之一。这5座建筑设计于1950年代后期到1970年代之间，它们汲取了约翰森对荣格心理学的理解，融合了象征生活各个阶段的不同元素，从洞穴状的房间到桥梁、高塔、树木，约翰森把自己的设计生涯引入了一个同仁们未曾涉猎的新方向。
作为自己的家，塑料帐篷屋散发出约翰森自己的个性。一层的卧室四 周，一圈粗糙的石板包围了整个房间，洗手间的水池上方没有装镜子，取而代之的是一扇窗，可以看到细小的枝桠从窗口伸进来；起居室挑高两层，走上二楼的延伸 平台便可以俯瞰室内景色，平台没有防护栏杆，让你觉得自己像在和危险调情；至于“三楼”则是一个形似鸟巢的悬空式房间，用缆绳从天花板吊下一个敞开式的小 木屋，每当风力足够大的时候，“鸟巢”就会像秋千一样摆动。
约翰森和妻子在帐篷屋里共住了30多年。2008年，老两口觉得住在这里太过孤独，维护房子又让他们越来越力不从心，遂萌发了搬家的念头。约翰 森接洽了不少对帐篷屋感兴趣的买家，并最终选择了奥罗克和奥伦巴。约翰森对两人身为设计师的身份很满意，觉得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懂得并欣赏他设计的房子。
事实果然如此。虽然一再表示自己是传统风格的拥护者，奥伦巴和奥罗克立刻被这座房子吸引得挪不开眼。“它太特别、太出人意料了。它很新颖，室内 空间设计得复杂却有才华。” 奥伦巴告诉笔者。此外，36.5万美元的价格在莱茵贝克这样一个富人度假区也称得上相当便宜。奥伦巴和奥罗克在莱茵贝克有一间小农舍，但就度假而言，实在 说不上舒服，更别提享受了。
仅仅花了几分钟，奥伦巴和奥罗克就和约翰森夫妇签订了合同。他们在2008年11月买下了房子，前提是约翰森夫妇可以再住一年。
传统主义的复辟
不过约翰森夫妇搬出帐篷后，奥伦巴和奥罗克很快就“旧病复发”，迫不及待地用他们收藏的中世纪摩登家具将这座现代的房子装饰起来。
这些家具大部分购自eBay，包括一张420美元的埃姆斯办公椅 和一面70美元的乔治•尼尔森BallClock的仿制品。此外还有一些偶然在街头发现的小物，例如在他们曾住过的格林威治村公寓附近发现的埃姆斯休闲 椅。奥伦巴最珍贵的收藏要数六把罗伯特•吉尔瑞姆(Robert Guillerme)、艾尔维(Hervé)和雅克•尚布龙(Jacques Chambron)设计的餐椅。这些椅子是他10年前在多伦多一家古董家具店买到的，花了2000美元。
悬空的“鸟巢”里摆了一张摩德里卡公司设计的胡桃木阿尔卑斯式床。晚上睡觉的时候随着木床轻轻摇动，甚是惬意。两人尤其对不装镜子而开窗户的洗手间赞赏有加。每天早上，推开窗户，他们就可以一边刷牙一边眺望窗外的风景。不过也有令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其中最无法理解的就数客厅里足够两三人一起洗澡的大型浴缸了。这个浴缸置于一块高起的平台上，完全暴露在公众视线里。
“约翰森先生一开始就没把它当作是盥洗之处，而是一个‘多情的、沉思的、进行仪式化沐浴的地方’。这是约翰森先生设计哲学的一部分。”奥伦多 说。奥罗克接着补充：“可惜我们并不能和他分享这种哲学。自我们搬进来，这浴缸还没有被用过一次。”他们常常忍不住想要把这个庞然大物挪出起居室，因为它 的存在极度挑战了两人的审美趣味；但另一方面，他们又觉得自己有责任当好监护人，保护房子的完整性。“奥伦多和我常计划着哪一天坐下来谈谈这个问题，但我 们知道，不论怎么谈，结果肯定是一样的。虽然不能忍受，但毕竟是约翰森先生原始的设计。”最近，他们了解到约翰森在美国东北部设计的27座房子目前仅有 17座尚存，保护帐篷屋的念头因而变得更强烈了。
当奥伦巴和奥罗克还在“保护建筑的原始风貌”还是“维持自己审美标准”之间难以取舍时，约翰森和阿缇夫妇已经在科德角定居，过起了热闹愉快的生 活。他们在那儿有一幢简单的两层小楼。时不时地，约翰森先生会突然感到自己内心和帐篷屋有某种心灵感应，帐篷屋不仅是他亲手设计的，几乎也是亲手建造的。 “房子是其主人的象征。尽管我不再拥有它了，但它还是‘我’。我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了那里。”约翰森告诉奥伦巴和奥罗克。
奥罗克则希望自己和奥伦巴能在这里呆得久一点。他和奥伦巴经由一个共同的朋友介绍，于1979年相识。“我们一起在中央公园散了会儿步，然后去 库珀•休伊特国立设计博物馆看了一个五金和锁具展览。那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奥罗克回想着过去。奥伦巴说：“这个空间是那么有活力，约翰森先生说这座房 子是有生命的，的确如此。希望我们未来在这里度过的时间能和他们一样长久。”
“一天中的不同时刻，它都能呈现不一样的面孔”
作为一名设计师，从专业的角度看，你们如何评价约翰森先生的塑料帐篷屋？
奥伦巴和奥罗克：它很迷人，一年四季都有吸引我们的地方。每个周末我们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但每次的感受却不 尽相同。随着气候变迁、季节更迭，甚至在一天中的不同时刻，它都会呈现出不一样的面孔。所有的墙壁都由半透明的塑料制成，加上大面积的玻璃窗户，让你觉得 自己和自然光线有近距离的接触，仿佛就在户外，融入了周围的环境。在屋内能听到鸟语虫鸣，还有“轰隆隆”的雨声。即使身处室内，你也能感到周遭散发出来的 自然天性。
在重新装修房子这个问题上，约翰森先生对你们提出什么限制吗？
奥伦巴和奥罗克：没有。实际上，我们并没有、短期内也不打算重新装修它。目前，我们只是搬入了许多新的家具。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想要彻底改造的地方，那就是厨房和起居室的大浴缸。我们强烈渴望配备一个全新的厨房，包括一套全新的厨具。让人为难的是，那儿已经有一个 厨房存在了，与约翰森先生一贯的风格一脉相承。于是这又成了一个“大浴缸难题”：我们既想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但又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持它的原汁原味，而且 是每一部分都保持原汁原味。总而言之，我们最后的结论是，最多将厨房改造一下。并且即使改造，也会遵从约翰森先生的设计理念。
约翰森先生开玩笑说虽然他不住在帐篷屋了，但他将自己的一部分留在了这里。你们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吗？
奥伦巴和奥罗克：约翰森先生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和诗人，有着诗意的天性。当他说“将自己的一部分留在了这 里”时，那肯定是一种诗意的、哲学的说法，我们想这句话对他来说一定意味很多。我们没能感受到周围有这“第三个人”的存在。当然，我们能感到约翰森先生的 智慧和精神从房屋的设计中流露了出来。
装饰新房有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奥伦巴和奥罗克：除了在平衡自己的需求和维持建筑的原貌两者间费尽心思外，装饰新房倒没什么特别难的地方。我们不需要昂贵的艺术品——倾斜的墙面让我们的艺术品无处可挂;也不需要大量奢华的家具。布莱恩从很早之前就对收藏1950年代到1970年代的老式家具有浓厚的兴趣。他是eBay的忠实粉丝。按他的话说：“一个聪明又小心的购物者能在eBay上发现最伟大的交易”。我们将这些家具存放在一间租来的储藏室里。说起来也很幸运，布莱恩的家具就像是为约翰森的帐篷屋量身定做的一样，每一件都和原本的设计融合得天衣无缝。
真正的问题不是对设计者提出的，而是对居住者提出的。由于墙面是倾斜的，房间里就不能有很多柜子，更没有地下室，总之没有宽裕的储藏空间。所以你只好不断地精简再精简，将自己需要的物品减少到最低程度。
这儿的环境如何？
奥伦巴和奥罗克：其他媒体没提到的一点是：帐篷屋是建在山坡上的。这儿的视野简直可以用“壮观”来形容。几 里之外的景色仿佛近在咫尺，还能看到卡茨基尔山横跨哈德逊河。约翰森先生为获得心目中的理想住址寻觅了很久，最终，他在这儿买了10英亩地。他把帐篷屋造 在斜坡上，因为斜的水平面“玩起来比较有趣”，帐篷屋以一种可爱的方式和土地结合在一起。住在里面我们感到很快乐。
